紀景明似乎也看見柴英卓了, 他迎風走, 微揚的傘始終沒放下，任由涼風裹挾細雨打濕黑色長款風衣。

細雨濛濛欲濕衣，路上行人不見少，兩人的目光穿繞過人群隔空相遇，誰也沒避開。

紀景明沒有停下來的意思, 但他分明放緩了步伐, 原來的一大步變成兩小步。

柴英卓其實很冷了，他因為在外面站了好一會，臉色蒼白, 唇有些輕輕發顫。

膠著的視線越來越近，兩人之間形成一條直線時, 兩個人的距離最近。

像是兩條平行線，短暫地交錯後便背道而馳, 越走越遠。

柴英卓望著高大的背影, 鼻尖突然竄出一股辛辣的感覺，眼眶發酸，淚水氤氳眼眶。

柴英卓擡手擦眼角時, 紀景明突然駐足回眸, 柴英卓擦眼淚的手僵了僵, 紀景明遠遠地望著他。

那一刻，柴英卓有種無所遁形的羞恥感，他轉身回了店裏，等他關上門餘光瞟見紀景明也已經轉身走了。

一個秋雨的午後, 沒有人註意到大街上的兩個人的眼神交匯和靈魂碰撞。

柴英卓搓搓手，指尖已經凍僵，他坐回到電腦前工作，手不聽使喚。

柴冬雪很快下來，和梅姐有說有笑，柴英卓立刻起身，“抱歉梅姐，給你添麻煩了。”

“哪的話。”梅姐溫柔地笑，“你今天手裏沒急活，可以提早走，冬雪搬了新家，你也幫著收拾收拾，一個小姑娘挺不容易的。”

柴冬雪不好說出口也沒打算說出口的話，梅姐替她說了，急得她直擺手，“不用不用，哥哥好好工作，就是有時間能回去坐坐就行，我現在會做飯，媽說做得挺好吃的。”

柴英卓心裏不是滋味，梅姐拍了拍柴冬雪的肩膀，“我還得出去，你們慢聊，英卓今天可以早走，我不扣工資哈。”

梅姐臨走前檢查了一圈大家的工作進展，柴英卓手裏還點急活兒，梅姐安撫柴冬雪，“你等會你哥哥，今晚帶他回去補補就行，自從他來我這裏，瘦了很多。”

下午4點時，柴英卓結束了手裏的工作，柴冬雪安靜地坐在旁邊，從始至終都沒有說話。

柴英卓忙完才想起妹妹還在，他輕輕嘆口氣，說：“家裏有需要我幫忙才能收拾的嗎？”

柴冬雪楞了楞，低頭搖了搖，“沒……我自己慢慢弄就行，就是媽很想你，我也不想哥哥為難。”柴冬雪聲音很低，柴英卓皺著的眉頭舒展，“走吧，我送你回家。”

柴冬雪不敢相信似的望著柴英卓，柴英卓擡手摸摸柴冬雪的腦袋，只是笑了笑。

柴冬雪的眼淚差點滑下來，“那晚上我去買菜，哥哥先去家裏坐。”

“我跟你一起吧。”柴英卓拎起包往外走，也不和大家打招呼，倒是柴冬雪規規矩矩地和鄰座的人告別。

大家意外之餘露出和善的笑，有人順帶著和柴英卓告別，柴英卓不自在地揮了揮手。

柴英卓撐著傘，傘下的妹妹在笑，側臉的有個很小的酒窩，她很開心。

不過是回家而已，就能讓妹妹這樣開心，柴英卓心裏突然酸澀，他真的不是一個好哥哥。

“哥哥的傘往那邊點。”兩人一把傘，柴英卓主要都罩在妹妹身上，柴冬雪心疼哥哥往回推，柴英卓索性擡手攬住妹妹的肩膀，“那就這樣。”

兩個人的距離很近，許久不曾這樣親密，柴冬雪回想起小時候護著她的哥哥，她鼻頭酸得淚水再也忍不住。

柴冬雪一路低頭，眼淚啪嗒啪嗒落下融入到秋雨中，為海京市的暮色增添一份涼意。

柴英卓知道妹妹哭了，他不能說什麽，因為也沒什麽可以承諾的，柴英卓只是緊緊地攬著瘦削的肩膀。

鬧市區不好打車，兩人一起往前走，經過繁華巷口時，柴英卓不經意瞟見咖啡廳窗邊熟悉的身影。

梅姐？柴英卓望向她對面，眸光楞了楞，啊……紀景明。

兩人微笑攀談，關系似乎不錯，柴英卓後知後覺，原來他們認識。

他們之間的距離再一次處在同一條直線上，柴英卓邊走邊忍不住回頭張望，燈光下的立體輪廓，宛如一幅畫。

柴英卓的腦海中，湧現出少年的模樣，他收回視線，是啊，那已經是過去了，繼續向前走吧。

超市裏，柴冬雪精準地挑選記憶中哥哥愛吃的一切事物，她會精挑細選，她會蹩腳地討價還價，她會主動拎起兩大袋子東西……柴英卓微微仰著頭，今天他的心情和外面的雨天一樣潮濕。

柴英卓伸手去拿柴冬雪手裏的兩袋東西，柴冬雪楞了楞，扭身躲開，紅著眼睛揚起笑說：“我能拎得動。”

柴英卓擡手揉揉柴冬雪的腦袋，淡聲說：“給哥哥。”

哥哥……柴冬雪楞神的功夫，手裏的兩個拎袋都被拿走了。

兩袋子東西，對於男生來說不沈，但對於瘦弱的妹妹來說，絕對不輕。

柴冬雪舉著傘，半個肩膀露在外面，柴英卓怎麽說她也不肯挪過來一點。

趙桂芳躺在臥室休息，她聽見開門聲，聽見女兒興奮地喊她：“媽媽！媽媽！你出來看！”

趙桂芳拄著拐杖，望著高大的身影，她一時難以相信，整個人楞楞的。

“媽！哥哥回家啦！”柴冬雪笑著說到最後開始哽咽，因為她看見母親已是老淚縱橫。

柴冬雪想安慰媽媽，但一句話都說不出，只能呵了呵微涼的手給母親擦眼淚。

柴英卓放下東西，僵著身體站在原地，趙桂芳蹣跚地走向他，“孩子……”

柴英卓上前抱住母親，趙桂芳在兒子寬厚的胸膛裏大哭，她拍著兒子的後背，怨恨似的說：“你還記得有這個家！”打過之後又心疼地抱住柴英卓，“回來就好，回來就好。”

窗外的雨絲毫沒有減小的意思，屠斐單手撐傘，騎著自行車往協和醫院去了。

沈清淺在辦公室等著屠斐，因為某個小孩兒堅持說要來接她，讓她不要先去車裏。

“沈醫生，我先走啦。”翁曉夏跟沈清淺告別，沈清淺嗯了一聲，“路上慢點。”

翁曉夏下樓瞥見了熟悉的自行車，誒？沈醫生不走原來是因為屠警官嗎？

屠斐打電話給沈清淺，“阿姨，我在樓下。”

“你這孩子，不是讓你提前告訴我嗎？”沈清淺趕緊起身去換衣服，“你進來等，外面涼。”

一把雨傘，兩個大人撐，終究有點小，屠斐生怕沈清淺淋雨，幾乎大半個傘都挪過去。

沈清淺擡手輕輕拍了下屠斐的後背，嗔道：“非說撐一把傘，淋感冒了怎麽辦？”

屠斐攬過沈清淺的肩膀，兩個人貼的很近，雨傘下小小的世界有一片寧靜，“這樣就好了。”屠斐臉紅心跳，阿姨沒有推開她。

兩人不知道身後有一個小小“粉絲”舉起了手機，翁曉夏忍不住拍照，湖南的光亮下，親密無間並行的兩個人，這糖太甜了嗚嗚。

雨夜堵車，車內放著輕柔的音樂，屠斐舒服地舒了口氣。

沈清淺內心前所未有的平靜，間或瞟一眼身邊的小孩兒，她很安靜，卻有讓人安心的奇效。

尋求到安定再次放逐，是需要勇氣的，沈清淺將音樂調小，屠斐轉頭，笑呵呵地看著她。

“我如果真的去海外研修了，你能照顧好自己嗎？”沈清淺問。

“能。”屠斐反問，“阿姨呢？”

“我肯定能。”

“那我也能。”

“萬一不能呢？”沈清淺內心愁的不只是屠斐自我照顧，她更擔心接下來的案情，“我出去，可能沒辦法幫你破案了。”

“阿姨。”屠斐端坐，鄭重地說：“這本就不是你的工作，你幫我，我感恩，不幫我也是正常的。”屠斐頓了頓，又說：“再者阿姨出國，也不是封閉式學習，我們還可以聯系。”

唉，沈清淺內心少有的悵然，她透過車鏡望著熟悉的臉，不是年少時的模樣，屠斐確實成熟了一些。

或許，也該適當地讓屠斐獨自面對風雨，那樣她才能知道小孩兒到底長大了多少。

“恩，那我考慮去海外進修了。”

“恩。”屠斐偏頭望著朦朧光亮下的側臉，美得不真實，屠斐小聲地說：“阿姨和誰去？”

“和我的同事。”

“男的女的啊？”

“呵。”沈清淺猜測到了什麽，反問到：“你想說什麽？”

“阿姨出去是學習的，不、不要談戀愛……”屠斐最擔心的是這個，沈清淺那麽優秀，追求她的人永遠都不會少。

沈清淺輕笑，淡聲說：“同樣的話送給屠警官，要好好工作，不要隨便談戀愛，你有喜歡的人了呢。”

屠斐低頭抓抓鼻梁，心裏一時憋悶，她按下車窗，秋風讓她心頭暢快了些，她多想說：“阿姨，我喜歡的就是你。”

一句告白的話，在心底百轉千回，最終沒有說出口，屠斐認真而又較勁似的說：“我不會在阿姨之前戀愛的。”

沈清淺無聲地輕笑，她也認真地說：“希望有那麽一天，我們可以一起戀愛。”

一起戀愛……屠斐這一刻瘋狂一般想告白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一起戀愛什麽的，想想都甜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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